一年後的一天,我有事坐出租車路過一個師範學院,我靠在車窗,遠遠看見一個與之一模一樣的背影。我連忙叫司機停車,我衝下車,追上去一把拉住她。

  回過頭,是個陌生的女孩子。驚恐地望著我。

  對不起,我放開。

  她笑了,認錯人了吧。

  她要趕去一個地方,打不到出租車,為了抱歉,我送她,到了目的地,她下車,我留下了她的電話。

  剛開始在一起的時候,我一直在她後面保持一段距離走著,因為她們有著一模一樣的背影,我常常癡癡地望著那張背影,然後緩緩走上去,摟住她,對她說,別離開我。

  她搖著頭笑,傻孩子,我不離開你。

  她25歲,叫我傻孩子。

  漸漸地,走在一起時,我離她的背影的距離越來越短,當我們終於可以並肩走著,而我轉過臉和她說話時沒有一絲懷疑時,我向她求婚了。

  我確實是愛她的。

  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我不愛她。

  愛只是一個詞,內容千差萬別。

  我不這樣愛你,不代表我不愛你。

  婚禮很簡單,然而我們卻異常幸福,我沒有問過她的過去,她曾與誰戀愛,她也沒有問過我有什麼過去。

  她從師範學校畢業,在一個幼兒園兼托兒所的所在教授小孩子。

  我辭去工作,開了一個廣告公司,漸漸居然也招了些人來,添置了一部車。

  週末,便與妻開車去近郊,歸來時買些當地零碎雜食供奉她的同事,我的員工。

  時間,就是這樣慢慢過去的,我把她的照片放在最最隱秘的地方,隱秘到自己都不敢翻動,也不敢銷毀。

  婚後的四個月零三天,如往常一樣,我去接妻下班。

  妻正在和一個穿著長裙,化著淡裝的女子聊天,他們並排坐在綠色的小長木凳上。

  一個小孩子在他們四周調皮蹣跚地跑來跑去。

  妻看到我,笑著介紹說,這是我先生。

  我一動也不敢動,呆呆望著她。

  我的女兒,她不再紮著馬尾,長髮流瀉下來。

  震驚從她眼眸中一閃而過。

  你好,兩秒鐘後,她禮貌地伸出手,淡淡笑道。

  小孩子搖搖晃晃地抱著我腿,牙牙地喚,爸爸。

  笑得春光燦爛。

  妻笑起來。

  那不是你爸爸。

  那年,我29,她21。

  如果你日夜思念的人在你面前,你只能裝作完全不認識她,是什麼感覺?

  因為她裝作不認識你。

  我甚至懷疑她從未認識過我。

  她愛憐地擼擼小男孩的頭髮,抱起來朝我們點了點頭,離開了

  我開著車,帶妻去吃飯,不經意問。

  那是誰?

  哦,她很漂亮吧。

  是哎,我嬉皮笑臉地望著妻,不過及不上你。

  於是妻滿足地講起了她的來曆。

  前兩個月一天,突然看見她隔著幼兒園的欄杆,無限貪婪地看著,我回望她。

  她朝我笑笑,我請她進來坐。

  過了兩天,她帶了那個孩子來。

  她似乎很忙,總是週末來接他,平時都歸我們園照管。

  妻的幼稚園有日夜寄宿的一項服務。

  類似孤兒院。

  那多少次我去接妻時,我的孩子正在我邊上玩著積木?

  我極疲倦。

  累了吧,早點回去吧,妻溫順極。

  晚上,我抱著妻,一次次進入她,流著眼淚。

  妻摸著我的臉頰,問我怎麼了。

  我說我愛你。

  禮拜一,我離開公司去了那裏,妻只是驚訝我怎麼給她驚喜,沒空顧我。

  我找到那個孩子,問他媽媽好嗎。

  他只是笑著喚爸爸。

  似乎媽媽只教過這一句。

  第二個週末,我早早等在那邊,她抱著孩子與妻出來,似乎與妻很談得來。

  望見我,朝我點點頭。

  不如回家一起吃個便飯。我提議。

  妻極熱烈地贊成,摟住我。

  我老公做的雞翅可好吃。

  我迫切盯著她,她惶恐地看了看妻,低下看了看孩子。

  好。

  我便開車送她們回家,一個人在超市裏買了許多菜,路過速凍雞翅,獨獨跳了過去。

  看到她再吃我做的雞翅,會想起「我孝順吧」的笑容,我會崩潰。

  回到家,妻正帶著她展覽我們的家。

  她何嘗不熟悉每一寸。只是淡淡隨著妻介紹,笑。

  望著妻幸福的笑容,我決定與她一樣,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於是這頓飯吃得極其圓滿,我講起公司的趣事,她笑得十分開心。

  喝了酒,更是笑得手舞足蹈。

  時光剎那倒流。

  晚了,妻讓我送她回去,她點頭。

  下樓時,她抱著孩子,我心跳得很厲害。

  我手裏握著車鑰匙,口袋裏的信用卡還有錢。

  如果此刻我拽著她的手,開著車,從此天涯海角,為什麼不?

  當時,真有一瞬間是這樣想,豁出去算了。

  真的豁出去算了。

  房子,公司,一切都留給妻。

  這樣的機會,再也沒有。

  然而不行。

  抵不過,便是責任二字。

  恨自己恨到骨子裏。

  到得樓下,她說就到這裏吧,我打車回去。

  我一把拽住她,裝到什麼時候?

  我沒裝呀?她笑了,笑得還是那麼好看的,說,我已經不愛你了。

  不相信?

  我深呼吸,兩次,笑。

  真的?

  真的!她看著我,無比認真地回答。

  似乎真又有交鋒感。

  於是我笑,好呀,那時常來玩。說罷,還是盯著她眼睛。

  人,總是鬥不過好勝之心。

  只要你沒意見。她笑得眼神複雜。

  然後,她便成為我們家的好友,妻會到週末,由我開車送到商業區。

  她候在那裏,兩個人親如姐妹般攜手逛街。

  買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衣服回來,在房間裏互相比試,笑著讓我進來評比。

  有時候她們甚至在飯桌上同氣連枝地嘲弄我。

  喲,今天帶得領帶很帥的嘛,秘書買的呀?

  呀,你這個人怎麼那麼開不起玩笑啦。說說你老公,怎麼這樣呀,多不好。

  妻笑吟吟地看著我們鬧。

  他就像個孩子,什麼都說不起。妻笑著擋駕。

  乖噢,媽媽給你買糖吃,妻胡嚕我頭髮。

  我坐在那裏裝瘋賣傻,謝謝媽媽。

  大家笑,一室春光。

  我從來沒問她一年多來如何過的,我不敢問。

  是怕回答。

  她讓我送她了,只是永遠送不到目的地,在快到時,邊叫,下來下來,到了。

  一個多月後的一天,我放她下來,她跳下去,像小鹿一樣。

  是啊,她才 21.我抱住孩子,逗弄著不肯放。

  她先是在邊上看著笑,笑著笑著摀住嘴,然後失聲痛哭。

  我走上去,輕輕摟住她。

  她一把抱住我。

  老爸!

  剎那間我肝膽俱裂。

  那天晚上下著雨,她在我懷裏哭了很久,渾身顫抖,哭了整整兩個小時,彷彿一年多來的全部爆發出來。

  我緊緊抱住她。

  貪得一秒是一秒。

  最後她放開我,抬起頭。

  這不是我們的孩子!

  我們的孩子死了!

  那天我要送她回家,她不肯。

  她還是怕我知道她出處。

  我堅持。

  她望著我,說不如去酒店。

  她急需休息或者傾訴。

  我們去了附近的一家四星級酒店。

  開了房,服務生帶我們進房。

  進了房,她將孩子放下,我摟抱住她。

  她輕輕將我推開。

  告訴我這一年來怎麼過的。我緊緊盯著她。

  讓我休息會,她說。

  自顧自走過去。

  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我望著她甜美的睡容,突然憶起以前相處時的時光,常常早上醒過來,咫尺間便是這樣一張甜美的睡容,安詳,甯靜,像個孩子一般好看,她的皮膚,好像吹彈便破,每當那時,我便會惡作劇地使勁吹她的臉,看看到底能不能吹破掉。被我吵醒,她都會大叫。

  肆無忌憚地尖叫一番。

  叫完,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我慢慢走過去,看著她,端詳了很久,慢慢把她遮蓋在臉頰的長髮掠過耳邊。

  她突然驚醒。

  原來剛才真的睡著了。

  她朝我笑笑,起來開了罐咖啡。

  把孩子抱在床上,蓋好被子,坐在桌角,靜靜望著我。

  你想知道什麼?

  你知道我想知道什麼,我低沈著嗓子望她。

  以前每當我用這種嗓音跟她講話,她都會嚇著,驚恐地望著我。

  這次她只是淡淡一笑。

  好罷。她說。

  那天我從你家離開,我根本就沒有離開,坐在樓道裏。

  一個男人走上來,後來我就和他生活在一起,後來他死了,這是他的孩子。

  她用寥寥幾句總結了一年。

  一年裏她一直住在我樓下。

  我們的孩子呢?

  他走前,把孩子托付我送去孤兒院,我沒送,把自己的孩子打掉了。她淡淡說。

  你好狠。我說。

  我愛他!她回敬我,你一直不相信我會愛上別人!可是我愛他,為了他,我可以帶大他和別人生的孩子,把我自己的打掉!

  我不信。你怎麼說我都不信。

  她突然笑起來。

  你真可愛,你不會以為這孩子是我拐帶來的吧?你可以去查查公安局有沒有失蹤案。

  你愛他?我冷笑。

  你從我房間出來就愛上了另一個男人,第二天從學校搬走所有東西和他住一起?

  ——你的愛真珍貴!

  她毫無徵兆地打了我一耳光。

  木無表情地看著我。

  突然愧疚。

  一切是我的錯,我怎能再譏諷她。

  不甘心罷了。

  歎氣。

  好,你真打算帶他長大?你拿什麼養他?

  你管得真寬。她微微一笑。

  那個時候我和她又四目相對地對峙著。

  在她的笑容裏我突然發現我還愛她。

  或者說,我竟然重新愛上了她。

  戀愛後期,我已疲倦地不想望她。

  她突然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

  我看著你第一次領你的老婆進的樓。

  我有妻。

  我完美的妻。

  我站起來,走吧,送你回家。

  你先走吧,我想在這裏睡一晚,她看了看氣派溫適的房間。

  畢竟付了錢。

  況且孩子也已經睡著。

  心煩得不知怎麼再去堅持。

  我竟然會還愛她。

  或者說。

  我竟然重新愛上她。

  如何區分?

  結果不還都一樣?

  她已不愛我。

  好悲哀。

  妻尚在等我。

  連悲哀資格都沒有。

  好,你早些睡。

  我轉身走。

  她突然叫住我。

  我回頭。

  她怔怔望著我,突然問。

  我還能到你們家來嗎?

  我笑笑,點了點頭。

  她似乎一下子鬆弛下來,給了我一個甜美的笑容。

  好心疼。

  走出房間,下了電梯。

  走在大堂,想撥個電話給妻,現編個理由。

  儘管並未對她不起,但送她送了三個小時,無論如何講不過去。

  摸口袋,手機留在房間。

  記起來,剛才調了無聲了,順手放在桌上。

  上樓,敲門。她不開。

  我使勁敲。

  一個服務生走過,我讓他開。

  開了門,房間裏空蕩蕩的,毫無一人。

  懷疑走錯,抬頭看門號。

  你看到這裏的小姐走嗎?我問服務生。

  噢,X小姐。他說。

  X小姐?X是我的姓。

  心中突然不妥。

  你認識她?

  是,她一直住這裏。只是不是這間房。

  我怔怔隨著服務生按了電梯,坐再上一樓。

  他將我引到一個房前。退開。

  我猶疑著敲門。

  門打開,她震驚地望著我。

  我突然明白一切。

  她用什麼養那孩子。

  她已是一個高級妓女。

  我一把衝過去,掐住她脖子,將她撞在牆上,喉嚨裏發出野獸受傷的聲音。

  嗚嗚作響。

  她腦袋狠狠撞在牆邊,並不呼痛,只是看著我。

  多少錢?

  什麼?

  多少錢?

  什麼?

  睡你一晚多少錢?我毫無控制地叫起來。

  三千。她說。

  當時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毫無情緒波動。

  今天天氣很好。

  三千。

  我怔怔地望著她,漸漸渾身抽搐,無可遏止,我掏出皮夾,想找三千塊扔過去。

  學那電視劇經典情節。

  可惜我從不多放現金在皮夾,那多暴發。

  我掏出卡。

  可以。她開始脫褲子。

  我流眼淚了,我走過去輕輕抱住她。

  她褲子脫了一半,被我抱著。

  什麼話也不說。

  只是任我抱著。

  我養你。我在她耳邊反複輕聲說,我養你好嗎?

  我好貴的。她似乎在說給自己聽。

  那晚我從酒店走出來,知道自己命中注定要餵食她一生。

  因為她是我女兒。

  第二天,我叫秘書拿了報紙給我,查了市區一家小戶型樓盤。

  當天下午,自銀行提了三十萬,作首期。

  她真的好貴。

  戀愛時,一小碗米粉都叫她高興半天,非但如此,還逼我也必須吃得幹淨,不許浪費。

  男男女女,就喜歡這麼作踐自己。

  這個禮拜,還是按時回家與妻吃晚飯。

  她答應我,再也不了。

  妻對我的變化毫無察覺,或許是我年歲一大,偽裝功夫高明。

  然而,在床上,妻的臉還是毫無障礙地變成了她的。

  充滿譏諷。

  那時我竟然陽痿。

  房子買得很順利,眼看三天後她就可以住進去。

  雖然小,可是很溫馨。

  而且著實不便宜。

  誰說溫馨便宜。

  那天晚上做了個夢,夢到我在那間房裏和女兒徹夜做愛,孩子也變成我們的。

  除了會叫爸爸。

  也會叫媽媽。

  她的床上功夫變得好極了。

  畢竟伺候過無數男人了。

  夢裏我竟哭著笑出聲來。

  那天早早地,我去酒店接她,她早已等候著我。

  收拾好一切。

  穿得像個新學期開學的女生。

  我摟住她,她靠在我懷裏。

  我帶她去她的新家,她看著,轉頭在我脖子裏吻。

  我心中苦笑,終於走上成功男人無可避免的路。

  放置好她東西,我開著車去妻的幼兒園,我們再一起回家吃晚飯,晚上她就會回到這裏。

  但願鋼絲走到成功。

  獲得滿場掌聲。

  那些日子,準確地說,是一個月零三天,我與妻與女兒維持著友好的情誼。

  週末她們都會一起出門。我去接她們回來,在我家吃完飯,我再送她去那棟小屋。

  妻給我們開車門,笑問我,這麼下去,你不會愛上她吧?

  我轉過臉笑問女兒,這麼下去,你會愛上我嗎?

  送她到小屋,我們坐在沙發上,她枕在我腿上,聽著爵士女聲。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不聽SHE了。

  可能是樓下那個男人喜歡爵士,以前常聽到樓下放爵士的。

  一個叫SOLVERGSLETTAHJEII的挪威女歌手用一種隨時會斷氣的聲音哼唱著。

  當然會動情,有時候我會坐著躬下身去,把她的臉完全籠住。

  她就開始練習閉氣。

  我不屑地抬起臉看著她。

  她示威似的繼續閉氣,我捏住她鼻子,她自動抿住嘴。

  我得意洋洋地望著她,她雙腳亂蹬,白眼翻飛,終於張嘴深吸一口氣。

  誰說那個時候我不想吻她呢?

  可是她愛的男人生的小孩在邊上地毯上爬。

  音響裏放著她愛的人愛的曲子。

  我從不在那裏過夜,再晚,晚上九點必然回去。

  我也從不讓她為我做飯。

  那具有某種可怕的象徵意味。

  我與妻會約她一起看電影。

  我們一起看過一場《花樣年華》在電影院裏,妻坐中間,我與她坐兩邊。

  看到一半,我去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她也正好走過來。

  我到今天也不能確定她是否有意在我上洗手間的時候也上洗手間。

  我只記得我們擦肩而過的瞬間,我在她耳邊問。

  好看嗎?

  她踹我一腳,飛快地跑向洗手間。

  由於大家都上廁所,回來的時候,就妻抱著大爆米花桶,我和她各自探出手去拿。

  有時候手就會碰到。

  那天晚上,我和她吵了一架。

  事情是這樣的,在我們在爆米花桶裏手碰到之後。

  也就是電影散場之後,我們一起走出來。

  她說她打車回去。

  那時電影剛散場,打車的人很多。

  妻說我們送你,她堅持不要。

  我當然知道為什麼。

  那情形尷尬極了。

  你再客氣我不睬你了!妻說。

  女兒飛快地看了我一眼。

  我朝她微微點頭。

  她吸口氣,笑,好啊,歡迎來玩。

  於是我們去她家了。

  那個我為她買的家。

  打開門,我誇張地叫。

  你家好棒。

  我們坐在沙發上,她為我們端出煮好的咖啡。

  我兀自在那裏左顧右盼,讚不絕口。

  讚了半天,所有歌功頌德的詞全部用光了。

  我就坐在那裏傻笑。

  女兒突然說了一句我差點摔下去的話。

  要不要看我的相冊?

  妻大為興奮。

  好啊好啊。我要看。

  於是她捧出相冊。

  那時,我幾乎心跳停止。

  她這邊有我們許多合影。

  妻打開相冊,一張張照片翻過。

  合影全部沒有了。

  全是她單人照,在遊樂場裏,在學校裏,在一些商店前。

  當中好多張萬分熟悉。

  因為是我拍的。

  當時她隨口講解,這張是哪裏拍的,那張是哪裏拍的。

  好像和我完全沒關係。

  我突然又誇張叫起來。

  拍得真好!技術真好!

  她抬起頭,笑罵,神經病。

  送走我們,回到家,妻洗澡,我打電話給她。

  她沒有接。

  睡到半夜,我悄悄起來。

  開車到她家,用鑰匙打開門。

  她正坐在地上哭。

  我走過去,從背後摟住她。

  她瘋狂地踢我。

  對不起,我說。

  你以後不要再來這裏了。安靜下來後,她說。

  什麼?

  你以後不要再來這裏了,房子的錢我會慢慢還給你。

  你怎麼還?你拿什麼還?!三秒鐘後,我跳起來朝她吼。

  你不用管。

  你別鬧了你別鬧了你別鬧了。

  你很享受嗎?她大叫,你為什麼從來不顧別人的感受?

  我若不顧你感受,我就不會過來了!我也衝著她喊。

  你腦子真是豬一樣!我不是說我!我是說她!

  我呆呆望著她。

  你說什麼?

  她!她!她!

  如果我是她,我會死的!我會自殺的!她對我喊。

  我理屈詞窮。

  雖然設想過千萬次,但我沒想到先造反的竟是她。

  好。掙紮良久,我吐出這個字。

  累得半死。

  但你答應我,無論如何,你不許幹那種事。

  什麼事呀?她突然又調皮起來,笑問我。

  我抽了她一耳光。

  打我後,我自己也呆住了,她也呆住了。

  我從來沒打過她。

  我開玩笑的。她低下頭輕道。

  我抱住她,反複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在印象中,那個晚上,我說了無數聲對不起。

  好像真的沒有機會再說了。

  她似乎也明白了,我已決定真的不再來,於是任我抱著。

  一個小時後,我走了。

  回到家,妻迷迷糊糊地問我去哪裏了。

  我說明天提案的資料忘在公司裏。

  妻恩了一聲,把腦袋蹭在我懷裏又睡了。

  這個理由差到極點。

  我決定不再找女兒了,也就沒力氣編更好的理由了。

  第二天下班回到家,桌子上有一張紙上寫。

  不要來找我。

  我怔怔地站在當地。

  真覺得在做夢。

  噩夢總是連著一個噩夢,永遠做不醒一樣。

  天漸漸黑了。

  終於有人敲門,我衝過去開。

  是女兒。

  那時我失去理智,拽住她喊。

  你跟她說了什麼!

  她只是怔怔望著我說。

  孩子失蹤了。

  她從口袋裏掏出張照片。

  那是相冊中的一張,是三年前拍的。

  當時我們都沒有注意到。

  她的背後,有一面鏡子。

  鏡子裏那個人是我。

  那個晚上我們通宵都沒有睡,我們坐在彼此熟悉的環境裏。

  因為少了一個人,我們變得如此陌生。

  近半年以來,我與她的關係是得以妻的存在而賴以維持的,而妻一旦走開,所有的維係在剎那間便呈現出其猙獰的本質。

  有時候你認為是阻礙的東西,等到撤消,你才發現是唯一的維係。

  這才是最悲哀的事情。

  我們根本不敢對視。

  於是我們把所有的力量用來尋找妻的下落。

  我們尋訪各種我們認識的人。

  我們撥打無數個我這輩子都不會撥的電話。

  在這種類似同舟共濟的努力上,我們暫時忘卻我們的罪惡。

  無論如何,當你用盡全力去贖罪,去彌補的時候,感覺是會好一些的。

  儘管你深知,這種努力完全徒勞。

  所以每到晚上,共對的時候。

  我們就特別地沈默。

  四月初的時候,我們收到了妻的信。

  嚴格說來,那不是一封信,是一張信封,和裏面的兩張船票。

  我記得那天下午,我打開信箱,看到熟悉的筆跡。

  心跳幾乎停止。

  在拆信的當時,手都在發抖,害怕跌落出一張遺體鑒定書。

  竟然是兩張船票。

  我把船票交給女兒的時候,她也呆住了。

  這是三天後的船。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沒有到了那之後如何,沒有具體的提示,沒有多餘一個字,就是光潔的兩張船票。

  妻料到我們勢在必行。

  我們的確勢在必行。

  我們剩下三天。

  前途完全未蔔。

  妻為什麼剩三天給我們呢?是讓我們準備行李嗎?

  還是準備後事?

  我去公司,召集部門主管開會。

  說離開一段時間。

  我把工作調配得井然有序,把接下去的工作計劃全部排好。

  警告小輩在我不在時不許偷懶。

  私交好的同事暗地問我,究竟要出行幾天,我搖頭。

  女兒顯得很奇怪,她在這三天裏選擇買衣服。

  相對於我,她似乎過節一樣。

  讓我無論如何抽出一天來,陪她買衣服。

  我們一家家店逛,她拉著我的手興高采烈地流連在不同的商舖裏。

  享受和每一個老闆侃價的樂趣。

  買了一堆五顏六色的大包小包,又嚷著肚子餓,拽我去餐廳吃飯。

  吸著綠色的果汁,兩眼朝我骨溜溜地轉。

  隨即笑起來,吸起半吸管,朝著我慢慢吐出來。

  有時我真懷疑我和她不是將要去一個完全不可預知的地方,而是壓根就在夏威夷度假。

  在起程前的最後一晚,我們做愛了。

  這是我們重遇後到那天第一次做愛。

  我記得那是從外面購物完回來,我們都在各自默默整理自己的行李。

  出差過無數次,第一次不知道往自己的箱子裏放什麼。

  她更加絕,買的衣服,沒有一件放進箱子。

  我們就這麼互相不說話地,各自理自己的衣服。

  我不知道她究竟在箱子裏放了什麼,整個行李箱都合不上,她就跳上去,坐得非常開心。

  後來才知道,她放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進去,沙發靠墊,地毯,盡量在拖延整理的時間。

  因為我們都知道,理完後相對的場面是致命的。

  但終究這場面還是到來了。

  她終於把箱子合上了。

  我和她互相望著。

  我們終於慢慢走近,同時伸出手臂抱住對方。

  用嘴唇尋找彼此。

  從到到尾我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用極其緩慢的動作脫著彼此的衣服,好像在進行某種宗教儀式。

  記憶中,那晚她的叫聲是最為淒楚的。

  第二天,我們一前一後,提著箱子上了船。

  妻的卡裏有不少錢,她似乎也極大方地給我們買了兩張頭等艙的船票。

  船是豪華郵輪。

  具體開往什麼地方,由於和這個故事本身關係不大,我就不多說了。

  總之,我與女兒登上船的剎那,我感覺象登上泰坦尼克一般。

  撞上冰塊,然後一起沈沒,然後手拉手一起葬身。

  我那時還不知道,雖然這看起來很悲慘,但相比與今後實在發生的事,那樣要幸福和美麗得多了。

  船啟程的時候,是傍晚。

  我和她站在欄杆處,望著下面翻滾的江水。

  冷吧?我看看她。

  還好,她朝我羞澀地看了一眼,轉身進了房間。

  自從昨夜那一場看似突如其來卻勢在必行的做愛後,我們就很難正常地說話。

  這對我們來說,像一個各自必須珍藏,卻永遠不能放在我們中間,供我們正視的事情。

  我盯著船離岸越來越遠。

  岸邊送行的人漸漸散去,有一個人還在那裏怔怔地望著我們。

  那個人是妻。

  我和她逐漸地對視著,視線逐漸拉遠,我想叫出聲喊,但嗓子居然是啞的。

  我不知道這船的離開,這妻的站立,是什麼意思。

  女兒當時在船艙裏。

  我怔怔地望著妻,妻遠遠地,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舉手朝我揮別。

  這個場面,其實是非常非常恐怖的,非常非常的恐怖。

  我們漸漸地開遠了。

  妻變成一個再也望不見的點。

  海上只有一些浮標,隨著海浪逐漸漂浮,我臉色慘白,像被冰雹砸了五個小時一樣,回到船艙,看著女兒。

  怎麼啦?她抬頭問我。

  沒有什麼。我勉強笑笑。

  她噢了一聲,站起來不看我,我吃飯去了,就蹦蹦跳跳地開了門,去了餐廳。

  我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告訴她剛才的景象,可能是怕她承受不住,可能事情本身已經超出了我能預計的範圍,我感覺到船以某種穩定的振幅前進著。

  船艙裏的喇叭居然會放音樂

  我坐在船艙的床上安靜地聽著音樂,回憶著妻剛才的眼神,準確說來,那是一種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或許,只有在彼此逐漸消失在視線的最後剎那,我從中讀到了些許不捨的東西,但那也很有可能是我的一相情願。

  到了晚上10點多,女兒回來了,她已然喝醉。

  我們去跳舞吧。她一把牽住我手,把我往外拖。

  我使勁摔開她手,看著她。

  你看我幹嗎?她衝著我喊,你看著我幹嗎?

  我其實心裏非常明白,女兒對目的地,對將來可能會發生的一百萬個可能充滿恐懼,在這種恐懼之下她選擇了一種瘋狂的發洩,無論是買衣服,還是跳舞,都是她對此的反抗。

  我不能告訴女兒此行已然毫無意義,生活當中隨時會有某種漩渦狀的東西,我已感受到它的存在,可我只能咬住牙關,不便透露,因為這無比險惡。

  我安靜地看著她。

  她突然笑了,你早點睡,我去玩了。

  她在我面前脫下衣服,換了一件無比性感的衣服,打開門頭也不回地出去。

  我在房間裏坐了一會。

  到開門去了輪船的酒吧,推進門就看見一個長髮的女子以無比專業的舞蹈震懾著所有人,贏來所有的掌聲。

  每一個男人的眼神都是垂涎欲滴的。

  真是幫豬。

  這是一種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舞蹈,或許我對此本身就不熟悉,它非常的性感,但這種性感因為某種專業性在裏面,故而增添了一種凜然自威的東西在裏面。

  N年前,她已是DANCINGQUEEN.我找了吧檯處坐下。

  她一曲跳完,走到吧檯處,不看我,自然有男人上來請她喝酒了。

  於是他們就在我邊上。

  接下去是對話。

  小姐,可以認識一下嗎小姐,喝杯酒如何?

  小姐,你是一個人嗎?

  小姐,你是學舞蹈的?

  就搭訕的言語的貧乏與庸俗性而言,這個男人實在無藥可救。

  女兒低頭笑笑,不說話,那男人更加著迷。

  圍著女兒忙得團團轉,小姐,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女兒笑得非常文雅,好像小家碧玉。

  多年前,她就會笑得像只小狐狸了。我不忍再看下去,一個人拿了杯子欲走。

  剛要走時,突然聽到她說。

  不行,我要和這位先生跳。

  突然好幾個人眼光轉向我。

  我回敬他們。

  女兒走上來,仰頭望著我的眼睛,先生,我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我微笑,不答。

  她繼續問,先生,我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我微笑,不答。

  她執拗地,先生,我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音樂已經響到一半,只有她一個人在對著我問。

  她的眼眶裏已經有東西在閃。

  還在苦苦追問,先生,我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我沒有和她跳舞,直到最後我也沒有和她跳舞,可能當時,本身我心情就無端煩躁的緣故,我看著她這種以甜蜜的方式無比執拗地挾持,她根本不明白我們此行已充滿荒謬,我看著她淚光閃閃地堅持要和我跳支舞,心裏非常地反感,我只是說了一句,你自己玩吧,早點回來。轉身回到船艙,整整一夜她都沒有回來,在淩晨的時候,依稀在夢裏見過她。

  那個時候大約是淩晨四五點鐘,我在睡夢中猛地睜開眼。

  她正趴在床沿看著我,無聲地流著眼淚。

  一時間我根本沒有清醒過來,我以為我還在夢裏,於是伸出手在她臉頰上輕撫。

  什麼事不開心了?我問她。

  她搖搖頭。

  你怎麼還不睡覺?我問她。

  我看看你,你睡吧。她說。

  我腦子昏昏沈沈地,噢了一聲,然後閉上眼,一會又睡著了。

  我不知道她究竟看了我多久,直到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我清醒得坐起來,皺著眉頭看著女兒床上,一絲都不淩亂的床鋪,她根本一夜都沒有回來。

  這個時候我已經充分忘記了昨天半夜的景象,這也是我事後才想起來的,當時我只留意到她的床上有一本日記本。

  我把日記本翻開,裏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我沒有多看,梳洗完畢出艙房找女兒。

  走進餐廳,每個人都在討論昨天一個女孩在甲板上割腕自殺的故事。

  她坐在甲板上,看著滿天的星星,安靜地用我的刮鬍刀割開自己手腕,血無聲地順著甲板流到海裏。

  清晨前的一場雨更是把甲板沖刷地幹幹淨淨。

  直到早起的人在甲板發現她的時候,她的耳中還塞著MP3的耳機,裏面放著SOLVERGSLETTAHJEII的爵士女聲。

  用一種幾乎快斷氣的聲音哼唱著。

  我在她的項鏈的蕩墜裏發現了一張男人的照片,這個蕩墜在那晚我們做愛時我就看到過的,但是當我試圖撥開時,被她阻止了。

  可能她不想讓那個男人目睹當時的景象吧。

  畢竟她深愛過她。

  哪怕他已經死了。

  我回到城裏,整整兩個多月不吃不喝,我沒有再去我與妻的房間,整日把自己關在給女兒買的那棟小屋裏,從早上到深夜,從來不開燈。

  我拒絕和任何人接觸,把手機也關掉。

  我捧著女兒的骨灰兩個多月後,覺得不能如此霸佔她,或許我該把骨灰與那個男人葬在一起。

  於是我通過各方手段尋找那個男人葬的地方。

  我先到了我住的地方,問各層每個鄰居,有沒有見過這個男人,曾經住在我家樓下。

  好些人都說沒有見過。

  最後一樓的一個老婆婆告訴我,這個人的確曾經住在我家,但後來搬走了。

  我算了算時間,大約是我與妻結婚不久之後。

  搬走了?

  搬走了是怎麼回事?我問那個老婆婆,他不是死了嗎?

  你年紀輕輕怎麼老咒人死呢?老婆婆白了我一眼。

  我不信,去警署查,又通過我一個做警察的同學,查了半天,的確沒有這個男人的死亡記錄。

  他們倒給了我一個地址。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我捧著一壇骨灰,敲響了這個地址的門。

  開門的正是妻。

  當時是早上10點多鐘,我敲了這扇門。

  門打開後,妻出現在我面前。

  那個瞬間,我們都呆住了。

  我隱隱感覺到事情還有險惡,也就是說,事情的險惡並沒有到我所認為已經停止的地步,我捧著骨灰的手不斷地抖著。

  那天上午到深夜,我坐在那個男人的家裏,妻從頭到尾默然地不太說話,我也沒有過多催促,下午四點多的時候,那個男人回家了,於是整個事情才在我面前慢慢鋪展開來。

  一年多前,也就是我和妻結婚後不久,與這個男人發生戀情的正是妻。

  「我和你結婚不多久就早知道了,你並不愛我。」

  妻坐在我對面,平靜地說。

  妻常常看到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怔怔發呆,有時候她叫我,我會在她叫了好幾次後才驚醒,抬頭問她幹什麼。憑一個女人的直覺,她早明白我心中有一種很不甘的東西在壓抑著不流露出來,於是妻也沒有流露出,當然,這是在我面前。

  常常妻在吃完晚飯後,下樓去樓下的小區的長椅上坐著,直到認識那個男人。

  開始他們只是聊天,坐在長椅上輕聲細語的聊天。

  直到妻瞭解到他身患重疾,並沒有多少生命時,她早已愛上了他。

  妻決定離開我。

  但這對妻來說無疑是萬分艱難而無法開口說出的決定,我雖然心底有一塊位置早已空缺,而且妻或者任何人也無法填滿,但至少我對妻的好是無可爭議,無可挑剔的。

  妻根本說不出任何離開我的話。

  直到妻認識了女兒。

  按照妻的說法,女兒踏進那所幼兒園的那天,不知為何第一眼相見,妻看到她扒在欄杆旁,貪婪地看著小孩子時,妻就對她有了莫名的好感和信任。

  她們變成了好朋友。

  漸漸地,妻把與我的事情,與樓下那個男人的事情統統告訴了女兒。

  這離我與女兒再次重逢,中間隔了整整一個多月。

  女兒一直沒有向妻說明,直到有一天妻說著說著,便把與我的照片給女兒看。

  女兒才抖得像一隻風中的雞。

  在一個夜晚,她們一起通盤想了整件事。那根本不是任何人的孩子,那只是幼稚園裏一個小孩,他的父母每逢週末去外地採購,便托管在妻的幼稚園,女兒很喜歡他。

  接下去的半年時間裏,便是妻與女兒精心佈置好的局,每一個細節,每一個碰撞,包括每一個交流,事情的每一步。

  只有我被蒙在鼓裏。

  這其實原本是個對任何人都好,都沒有任何壞處的局。

  妻離開我,我與女兒(我一直真愛著的人)從此在一起,妻會陪伴那個男人直到他死。

  事情也的確按照她們的預計在進行著,偶爾我有猶豫,她們中間就會有一個人促動一下。

  那個男人的病情越來越差,只好在那一天,妻開始發難。

  妻隱瞞在人群中,送我們上船,直到我發現她後,朝我揮手告別,那一刻,她的眼神中的確是刻骨的不捨。

  她送我們去的地方,正是女兒失蹤後所去的城市。

  從頭到尾,她沒有懷過孕。

  我沒有告訴妻女兒的死,我離開那個房間的時候,妻的眼中是抱歉與祝福並存的眼神。

  回到家,我翻開女兒的行李箱,找出那本日記。

  10月6日

  今天我又看到了他,我已經有整整一年多沒有見過他了,他瘦了,更成熟了,他認出了我,只是他裝得好像啊。

  11月2日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著,只是我越來越不願意這樣,我不想騙他,可是我騙了他,我按照我們一起編的話,一次次騙著他,包括我的小孩,包括我去做雞,他全相信了,他給我買了屋子,他以為這一切都做得很好,我是多麼想告訴他,一切都和他以為的截然不同啊。

  11月9日

  他一直在我的房間裏呆著,我是多麼享受和他這樣呆在一起的時光啊,我們一起聽SOLVERGSLETTAHJEII的歌,他老是笑我很幼稚,他送過我一盤 SOLVERGSLETTAHJEII的CD,可能他自己都忘了吧,那是好幾年前了,我們一起去唱片店,他送給我這張CD,我估計他自己都沒有聽過,只是他很討厭我聽SHE.

  12月1日

  姐姐終於離開了,這半年來,我們計劃的整件事情終於達到了效果。

  我看著老爸迅速老下去的樣子,怎麼能告訴他,從頭到尾我都是騙他的啊!

  我怎麼能告訴他,我還愛他,我根本從來沒有愛過任何其他的人啊。

  明天我們就要上船了,我想帶他去看那一年多來我呆的這個城市,我在那個城市裏療傷,在那個城市裏長大,我多想帶他去看,告訴他每一寸土地都是我熟悉的,這是姐姐給我們的船票,她希望我們幸福,希望我帶他去那裏忘掉一切,與我重新開始。可是我心裏明白,他再不可能愛我了,我們以為這個陰謀可以成全任何人,可是我們都沒有想到給他帶來的傷害。

  我們怎麼可能再回到從前呢。

  這怎麼可能呢。

  12月2日

  我在黑暗裏一直看著你的臉,老爸,你知道嗎,我一直盯著你看,想把你全部記在腦子裏,帶著滿腦子的你離開。

  昨天晚上我們再一次做愛了,你知道嗎,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做愛,我多麼想告訴你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做愛啊。

  你睡著的樣子,我怎麼都看不厭,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你會越來越討厭我,直到一切你都知道後,你會恨我,那個時候,我該怎麼來面對你啊。

  老爸,我要走了,姐姐已經離開你了,她尋找屬於他自己的幸福去了,我也要走了,我知道這次航行,是我愛你的盡頭。

  可是你好可憐啊,老爸,以後沒有人再來照顧你了,沒有人再來關心你了,你會懂得好好照顧自己嗎?

  你會懂得,我從來沒有愛過別人,從頭到尾,我只是愛著你一個人,希望你幸福嗎?

  老爸,我真的不想離開你,可是我知道,你會一個人勇敢地活下去,你一定要勇敢地生活下去,只有膽小的我,才會選擇逃,老爸,你是最勇敢的,對嗎?

  老爸,我真的很想為你生個孩子,可我沒有懷上,我哭了很久,我想我沒有機會了,昨天做愛的時候,我想,如果這次我懷了你的孩子,那麼我和他都會在天上一直祝福你的。

  老爸,我真的不想放開,我手裏的筆不斷地在寫,我知道,我一放下筆,就意味著終於就要離開了,你能再抱我一次嗎?像爸爸抱女兒一樣?

  從開始到結束,老爸,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我愛你。

  我愛你,老爸。

  再見

  看完整本日記,已經是淩晨5點了,我呆呆坐了一會,回憶了這半年來與她相處的每一個細節,給自己沖了一杯咖啡,我鎮定地乘著咖啡匙,終於手劇烈地抖動,撒滿了一地棕色的粉末,我再也無法抑制,跪在地上。

  看著眼淚將滿地的粉末漸漸稀釋……

  幾天後,我將這個屋子賣掉,賣掉的錢全部給了妻,我對那個男人始終不存惡感,他也待我像朋友一般親切與自然。

  我把女兒埋在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地方,去了另外一個城市,留下了她一些骨灰,放在一個手指粗細的小瓶裏,掛在我的胸前,這一生我都不能再把她摘除,她已長在我的心裏,我的骨髓中,無法割離。

  有的時候半夜無法睡著,我都會想。

  如果有一個你愛的女孩子叫你老爸時,你要記得堵住她的嘴,告訴她,她不是你的女兒,是你的愛人,而你,將用整個生命來珍惜她,愛她,不讓她受到傷害,你一定要說出來。

  因為有的話,不說,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你明白嗎?


-------------------------The END---------------------


看完我稍微感動了一下,但回歸現實
如果真的愛對方幹麻不講清楚~
要繞那麼大圈~


而且從女生騙男生說是自己有援交愛上別人 幹嘛幹嘛ㄉ後面那一大段
都讓我覺得女生的愛,好偏激...一般人,應該會受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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