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的一天,我有事坐出租車路過一個師範學院,我靠在車窗,遠遠看見一個與之一模一樣的背影。我連忙叫司機停車,我衝下車,追上去一把拉住她。
回過頭,是個陌生的女孩子。驚恐地望著我。
對不起,我放開。
她笑了,認錯人了吧。
她要趕去一個地方,打不到出租車,為了抱歉,我送她,到了目的地,她下車,我留下了她的電話。
剛開始在一起的時候,我一直在她後面保持一段距離走著,因為她們有著一模一樣的背影,我常常癡癡地望著那張背影,然後緩緩走上去,摟住她,對她說,別離開我。
她搖著頭笑,傻孩子,我不離開你。
她25歲,叫我傻孩子。
漸漸地,走在一起時,我離她的背影的距離越來越短,當我們終於可以並肩走著,而我轉過臉和她說話時沒有一絲懷疑時,我向她求婚了。
我確實是愛她的。
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我不愛她。
愛只是一個詞,內容千差萬別。
我不這樣愛你,不代表我不愛你。
婚禮很簡單,然而我們卻異常幸福,我沒有問過她的過去,她曾與誰戀愛,她也沒有問過我有什麼過去。
她從師範學校畢業,在一個幼兒園兼托兒所的所在教授小孩子。
我辭去工作,開了一個廣告公司,漸漸居然也招了些人來,添置了一部車。
週末,便與妻開車去近郊,歸來時買些當地零碎雜食供奉她的同事,我的員工。
時間,就是這樣慢慢過去的,我把她的照片放在最最隱秘的地方,隱秘到自己都不敢翻動,也不敢銷毀。
婚後的四個月零三天,如往常一樣,我去接妻下班。
妻正在和一個穿著長裙,化著淡裝的女子聊天,他們並排坐在綠色的小長木凳上。
一個小孩子在他們四周調皮蹣跚地跑來跑去。
妻看到我,笑著介紹說,這是我先生。
我一動也不敢動,呆呆望著她。
我的女兒,她不再紮著馬尾,長髮流瀉下來。
震驚從她眼眸中一閃而過。
你好,兩秒鐘後,她禮貌地伸出手,淡淡笑道。
小孩子搖搖晃晃地抱著我腿,牙牙地喚,爸爸。
笑得春光燦爛。
妻笑起來。
那不是你爸爸。
那年,我29,她21。
如果你日夜思念的人在你面前,你只能裝作完全不認識她,是什麼感覺?
因為她裝作不認識你。
我甚至懷疑她從未認識過我。
她愛憐地擼擼小男孩的頭髮,抱起來朝我們點了點頭,離開了。
我開著車,帶妻去吃飯,不經意問。
那是誰?
哦,她很漂亮吧。
是哎,我嬉皮笑臉地望著妻,不過及不上你。
於是妻滿足地講起了她的來曆。
前兩個月一天,突然看見她隔著幼兒園的欄杆,無限貪婪地看著,我回望她。
她朝我笑笑,我請她進來坐。
過了兩天,她帶了那個孩子來。
她似乎很忙,總是週末來接他,平時都歸我們園照管。
妻的幼稚園有日夜寄宿的一項服務。
類似孤兒院。
那多少次我去接妻時,我的孩子正在我邊上玩著積木?
我極疲倦。
累了吧,早點回去吧,妻溫順極。
晚上,我抱著妻,一次次進入她,流著眼淚。
妻摸著我的臉頰,問我怎麼了。
我說我愛你。
禮拜一,我離開公司去了那裏,妻只是驚訝我怎麼給她驚喜,沒空顧我。
我找到那個孩子,問他媽媽好嗎。
他只是笑著喚爸爸。
似乎媽媽只教過這一句。
第二個週末,我早早等在那邊,她抱著孩子與妻出來,似乎與妻很談得來。
望見我,朝我點點頭。
不如回家一起吃個便飯。我提議。
妻極熱烈地贊成,摟住我。
我老公做的雞翅可好吃。
我迫切盯著她,她惶恐地看了看妻,低下看了看孩子。
好。
我便開車送她們回家,一個人在超市裏買了許多菜,路過速凍雞翅,獨獨跳了過去。
看到她再吃我做的雞翅,會想起「我孝順吧」的笑容,我會崩潰。
回到家,妻正帶著她展覽我們的家。
她何嘗不熟悉每一寸。只是淡淡隨著妻介紹,笑。
望著妻幸福的笑容,我決定與她一樣,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於是這頓飯吃得極其圓滿,我講起公司的趣事,她笑得十分開心。
喝了酒,更是笑得手舞足蹈。
時光剎那倒流。
晚了,妻讓我送她回去,她點頭。
下樓時,她抱著孩子,我心跳得很厲害。
我手裏握著車鑰匙,口袋裏的信用卡還有錢。
如果此刻我拽著她的手,開著車,從此天涯海角,為什麼不?
當時,真有一瞬間是這樣想,豁出去算了。
真的豁出去算了。
房子,公司,一切都留給妻。
這樣的機會,再也沒有。
然而不行。
抵不過,便是責任二字。
恨自己恨到骨子裏。
到得樓下,她說就到這裏吧,我打車回去。
我一把拽住她,裝到什麼時候?
我沒裝呀?她笑了,笑得還是那麼好看的,說,我已經不愛你了。
不相信?
我深呼吸,兩次,笑。
真的?
真的!她看著我,無比認真地回答。
似乎真又有交鋒感。
於是我笑,好呀,那時常來玩。說罷,還是盯著她眼睛。
人,總是鬥不過好勝之心。
只要你沒意見。她笑得眼神複雜。
然後,她便成為我們家的好友,妻會到週末,由我開車送到商業區。
她候在那裏,兩個人親如姐妹般攜手逛街。
買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衣服回來,在房間裏互相比試,笑著讓我進來評比。
有時候她們甚至在飯桌上同氣連枝地嘲弄我。
喲,今天帶得領帶很帥的嘛,秘書買的呀?
呀,你這個人怎麼那麼開不起玩笑啦。說說你老公,怎麼這樣呀,多不好。
妻笑吟吟地看著我們鬧。
他就像個孩子,什麼都說不起。妻笑著擋駕。
乖噢,媽媽給你買糖吃,妻胡嚕我頭髮。
我坐在那裏裝瘋賣傻,謝謝媽媽。
大家笑,一室春光。
我從來沒問她一年多來如何過的,我不敢問。
是怕回答。
她讓我送她了,只是永遠送不到目的地,在快到時,邊叫,下來下來,到了。
一個多月後的一天,我放她下來,她跳下去,像小鹿一樣。
是啊,她才 21.我抱住孩子,逗弄著不肯放。
她先是在邊上看著笑,笑著笑著摀住嘴,然後失聲痛哭。
我走上去,輕輕摟住她。
她一把抱住我。
老爸!
剎那間我肝膽俱裂。
那天晚上下著雨,她在我懷裏哭了很久,渾身顫抖,哭了整整兩個小時,彷彿一年多來的全部爆發出來。
我緊緊抱住她。
貪得一秒是一秒。
最後她放開我,抬起頭。
這不是我們的孩子!
我們的孩子死了!
那天我要送她回家,她不肯。
她還是怕我知道她出處。
我堅持。
她望著我,說不如去酒店。
她急需休息或者傾訴。
我們去了附近的一家四星級酒店。
開了房,服務生帶我們進房。
進了房,她將孩子放下,我摟抱住她。
她輕輕將我推開。
告訴我這一年來怎麼過的。我緊緊盯著她。
讓我休息會,她說。
自顧自走過去。
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我望著她甜美的睡容,突然憶起以前相處時的時光,常常早上醒過來,咫尺間便是這樣一張甜美的睡容,安詳,甯靜,像個孩子一般好看,她的皮膚,好像吹彈便破,每當那時,我便會惡作劇地使勁吹她的臉,看看到底能不能吹破掉。被我吵醒,她都會大叫。
肆無忌憚地尖叫一番。
叫完,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我慢慢走過去,看著她,端詳了很久,慢慢把她遮蓋在臉頰的長髮掠過耳邊。
她突然驚醒。
原來剛才真的睡著了。
她朝我笑笑,起來開了罐咖啡。
把孩子抱在床上,蓋好被子,坐在桌角,靜靜望著我。
你想知道什麼?
你知道我想知道什麼,我低沈著嗓子望她。
以前每當我用這種嗓音跟她講話,她都會嚇著,驚恐地望著我。
這次她只是淡淡一笑。
好罷。她說。
那天我從你家離開,我根本就沒有離開,坐在樓道裏。
一個男人走上來,後來我就和他生活在一起,後來他死了,這是他的孩子。
她用寥寥幾句總結了一年。
一年裏她一直住在我樓下。
我們的孩子呢?
他走前,把孩子托付我送去孤兒院,我沒送,把自己的孩子打掉了。她淡淡說。
你好狠。我說。
我愛他!她回敬我,你一直不相信我會愛上別人!可是我愛他,為了他,我可以帶大他和別人生的孩子,把我自己的打掉!
我不信。你怎麼說我都不信。
她突然笑起來。
你真可愛,你不會以為這孩子是我拐帶來的吧?你可以去查查公安局有沒有失蹤案。
你愛他?我冷笑。
你從我房間出來就愛上了另一個男人,第二天從學校搬走所有東西和他住一起?
——你的愛真珍貴!
她毫無徵兆地打了我一耳光。
木無表情地看著我。
突然愧疚。
一切是我的錯,我怎能再譏諷她。
不甘心罷了。
歎氣。
好,你真打算帶他長大?你拿什麼養他?
你管得真寬。她微微一笑。
那個時候我和她又四目相對地對峙著。
在她的笑容裏我突然發現我還愛她。
或者說,我竟然重新愛上了她。
戀愛後期,我已疲倦地不想望她。
她突然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
我看著你第一次領你的老婆進的樓。
我有妻。
我完美的妻。
我站起來,走吧,送你回家。
你先走吧,我想在這裏睡一晚,她看了看氣派溫適的房間。
畢竟付了錢。
況且孩子也已經睡著。
心煩得不知怎麼再去堅持。
我竟然會還愛她。
或者說。
我竟然重新愛上她。
如何區分?
結果不還都一樣?
她已不愛我。
好悲哀。
妻尚在等我。
連悲哀資格都沒有。
好,你早些睡。
我轉身走。
她突然叫住我。
我回頭。
她怔怔望著我,突然問。
我還能到你們家來嗎?
我笑笑,點了點頭。
她似乎一下子鬆弛下來,給了我一個甜美的笑容。
好心疼。
走出房間,下了電梯。
走在大堂,想撥個電話給妻,現編個理由。
儘管並未對她不起,但送她送了三個小時,無論如何講不過去。
摸口袋,手機留在房間。
記起來,剛才調了無聲了,順手放在桌上。
上樓,敲門。她不開。
我使勁敲。
一個服務生走過,我讓他開。
開了門,房間裏空蕩蕩的,毫無一人。
懷疑走錯,抬頭看門號。
你看到這裏的小姐走嗎?我問服務生。
噢,X小姐。他說。
X小姐?X是我的姓。
心中突然不妥。
你認識她?
是,她一直住這裏。只是不是這間房。
我怔怔隨著服務生按了電梯,坐再上一樓。
他將我引到一個房前。退開。
我猶疑著敲門。
門打開,她震驚地望著我。
我突然明白一切。
她用什麼養那孩子。
她已是一個高級妓女。
我一把衝過去,掐住她脖子,將她撞在牆上,喉嚨裏發出野獸受傷的聲音。
嗚嗚作響。
她腦袋狠狠撞在牆邊,並不呼痛,只是看著我。
多少錢?
什麼?
多少錢?
什麼?
睡你一晚多少錢?我毫無控制地叫起來。
三千。她說。
當時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毫無情緒波動。
今天天氣很好。
三千。
我怔怔地望著她,漸漸渾身抽搐,無可遏止,我掏出皮夾,想找三千塊扔過去。
學那電視劇經典情節。
可惜我從不多放現金在皮夾,那多暴發。
我掏出卡。
可以。她開始脫褲子。
我流眼淚了,我走過去輕輕抱住她。
她褲子脫了一半,被我抱著。
什麼話也不說。
只是任我抱著。
我養你。我在她耳邊反複輕聲說,我養你好嗎?
我好貴的。她似乎在說給自己聽。
那晚我從酒店走出來,知道自己命中注定要餵食她一生。
因為她是我女兒。
第二天,我叫秘書拿了報紙給我,查了市區一家小戶型樓盤。
當天下午,自銀行提了三十萬,作首期。
她真的好貴。
戀愛時,一小碗米粉都叫她高興半天,非但如此,還逼我也必須吃得幹淨,不許浪費。
男男女女,就喜歡這麼作踐自己。
這個禮拜,還是按時回家與妻吃晚飯。
她答應我,再也不了。
妻對我的變化毫無察覺,或許是我年歲一大,偽裝功夫高明。
然而,在床上,妻的臉還是毫無障礙地變成了她的。
充滿譏諷。
那時我竟然陽痿。
房子買得很順利,眼看三天後她就可以住進去。
雖然小,可是很溫馨。
而且著實不便宜。
誰說溫馨便宜。
那天晚上做了個夢,夢到我在那間房裏和女兒徹夜做愛,孩子也變成我們的。
除了會叫爸爸。
也會叫媽媽。
她的床上功夫變得好極了。
畢竟伺候過無數男人了。
夢裏我竟哭著笑出聲來。
那天早早地,我去酒店接她,她早已等候著我。
收拾好一切。
穿得像個新學期開學的女生。
我摟住她,她靠在我懷裏。
我帶她去她的新家,她看著,轉頭在我脖子裏吻。
我心中苦笑,終於走上成功男人無可避免的路。
放置好她東西,我開著車去妻的幼兒園,我們再一起回家吃晚飯,晚上她就會回到這裏。
但願鋼絲走到成功。
獲得滿場掌聲。
那些日子,準確地說,是一個月零三天,我與妻與女兒維持著友好的情誼。
週末她們都會一起出門。我去接她們回來,在我家吃完飯,我再送她去那棟小屋。
妻給我們開車門,笑問我,這麼下去,你不會愛上她吧?
我轉過臉笑問女兒,這麼下去,你會愛上我嗎?
送她到小屋,我們坐在沙發上,她枕在我腿上,聽著爵士女聲。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不聽SHE了。
可能是樓下那個男人喜歡爵士,以前常聽到樓下放爵士的。
一個叫SOLVERGSLETTAHJEII的挪威女歌手用一種隨時會斷氣的聲音哼唱著。
當然會動情,有時候我會坐著躬下身去,把她的臉完全籠住。
她就開始練習閉氣。
我不屑地抬起臉看著她。
她示威似的繼續閉氣,我捏住她鼻子,她自動抿住嘴。
我得意洋洋地望著她,她雙腳亂蹬,白眼翻飛,終於張嘴深吸一口氣。
誰說那個時候我不想吻她呢?
可是她愛的男人生的小孩在邊上地毯上爬。
音響裏放著她愛的人愛的曲子。
我從不在那裏過夜,再晚,晚上九點必然回去。
我也從不讓她為我做飯。
那具有某種可怕的象徵意味。
我與妻會約她一起看電影。
我們一起看過一場《花樣年華》在電影院裏,妻坐中間,我與她坐兩邊。
看到一半,我去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她也正好走過來。
我到今天也不能確定她是否有意在我上洗手間的時候也上洗手間。
我只記得我們擦肩而過的瞬間,我在她耳邊問。
好看嗎?
她踹我一腳,飛快地跑向洗手間。
由於大家都上廁所,回來的時候,就妻抱著大爆米花桶,我和她各自探出手去拿。
有時候手就會碰到。
那天晚上,我和她吵了一架。
事情是這樣的,在我們在爆米花桶裏手碰到之後。
也就是電影散場之後,我們一起走出來。
她說她打車回去。
那時電影剛散場,打車的人很多。
妻說我們送你,她堅持不要。
我當然知道為什麼。
那情形尷尬極了。
你再客氣我不睬你了!妻說。
女兒飛快地看了我一眼。
我朝她微微點頭。
她吸口氣,笑,好啊,歡迎來玩。
於是我們去她家了。
那個我為她買的家。
打開門,我誇張地叫。
你家好棒。
我們坐在沙發上,她為我們端出煮好的咖啡。
我兀自在那裏左顧右盼,讚不絕口。
讚了半天,所有歌功頌德的詞全部用光了。
我就坐在那裏傻笑。
女兒突然說了一句我差點摔下去的話。
要不要看我的相冊?
妻大為興奮。
好啊好啊。我要看。
於是她捧出相冊。
那時,我幾乎心跳停止。
她這邊有我們許多合影。
妻打開相冊,一張張照片翻過。
合影全部沒有了。
全是她單人照,在遊樂場裏,在學校裏,在一些商店前。
當中好多張萬分熟悉。
因為是我拍的。
當時她隨口講解,這張是哪裏拍的,那張是哪裏拍的。
好像和我完全沒關係。
我突然又誇張叫起來。
拍得真好!技術真好!
她抬起頭,笑罵,神經病。
送走我們,回到家,妻洗澡,我打電話給她。
她沒有接。
睡到半夜,我悄悄起來。
開車到她家,用鑰匙打開門。
她正坐在地上哭。
我走過去,從背後摟住她。
她瘋狂地踢我。
對不起,我說。
你以後不要再來這裏了。安靜下來後,她說。
什麼?
你以後不要再來這裏了,房子的錢我會慢慢還給你。
你怎麼還?你拿什麼還?!三秒鐘後,我跳起來朝她吼。
你不用管。
你別鬧了你別鬧了你別鬧了。
你很享受嗎?她大叫,你為什麼從來不顧別人的感受?
我若不顧你感受,我就不會過來了!我也衝著她喊。
你腦子真是豬一樣!我不是說我!我是說她!
我呆呆望著她。
你說什麼?
她!她!她!
如果我是她,我會死的!我會自殺的!她對我喊。
我理屈詞窮。
雖然設想過千萬次,但我沒想到先造反的竟是她。
好。掙紮良久,我吐出這個字。
累得半死。
但你答應我,無論如何,你不許幹那種事。
什麼事呀?她突然又調皮起來,笑問我。
我抽了她一耳光。
打我後,我自己也呆住了,她也呆住了。
我從來沒打過她。
我開玩笑的。她低下頭輕道。
我抱住她,反複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在印象中,那個晚上,我說了無數聲對不起。
好像真的沒有機會再說了。
她似乎也明白了,我已決定真的不再來,於是任我抱著。
一個小時後,我走了。
回到家,妻迷迷糊糊地問我去哪裏了。
我說明天提案的資料忘在公司裏。
妻恩了一聲,把腦袋蹭在我懷裏又睡了。
這個理由差到極點。
我決定不再找女兒了,也就沒力氣編更好的理由了。
第二天下班回到家,桌子上有一張紙上寫。
不要來找我。
我怔怔地站在當地。
真覺得在做夢。
噩夢總是連著一個噩夢,永遠做不醒一樣。
天漸漸黑了。
終於有人敲門,我衝過去開。
是女兒。
那時我失去理智,拽住她喊。
你跟她說了什麼!
她只是怔怔望著我說。
孩子失蹤了。
她從口袋裏掏出張照片。
那是相冊中的一張,是三年前拍的。
當時我們都沒有注意到。
她的背後,有一面鏡子。
鏡子裏那個人是我。
那個晚上我們通宵都沒有睡,我們坐在彼此熟悉的環境裏。
因為少了一個人,我們變得如此陌生。
近半年以來,我與她的關係是得以妻的存在而賴以維持的,而妻一旦走開,所有的維係在剎那間便呈現出其猙獰的本質。
有時候你認為是阻礙的東西,等到撤消,你才發現是唯一的維係。
這才是最悲哀的事情。
我們根本不敢對視。
於是我們把所有的力量用來尋找妻的下落。
我們尋訪各種我們認識的人。
我們撥打無數個我這輩子都不會撥的電話。
在這種類似同舟共濟的努力上,我們暫時忘卻我們的罪惡。
無論如何,當你用盡全力去贖罪,去彌補的時候,感覺是會好一些的。
儘管你深知,這種努力完全徒勞。
所以每到晚上,共對的時候。
我們就特別地沈默。
四月初的時候,我們收到了妻的信。
嚴格說來,那不是一封信,是一張信封,和裏面的兩張船票。
我記得那天下午,我打開信箱,看到熟悉的筆跡。
心跳幾乎停止。
在拆信的當時,手都在發抖,害怕跌落出一張遺體鑒定書。
竟然是兩張船票。
我把船票交給女兒的時候,她也呆住了。
這是三天後的船。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沒有到了那之後如何,沒有具體的提示,沒有多餘一個字,就是光潔的兩張船票。
妻料到我們勢在必行。
我們的確勢在必行。
我們剩下三天。
前途完全未蔔。
妻為什麼剩三天給我們呢?是讓我們準備行李嗎?
還是準備後事?
我去公司,召集部門主管開會。
說離開一段時間。
我把工作調配得井然有序,把接下去的工作計劃全部排好。
警告小輩在我不在時不許偷懶。
私交好的同事暗地問我,究竟要出行幾天,我搖頭。
女兒顯得很奇怪,她在這三天裏選擇買衣服。
相對於我,她似乎過節一樣。
讓我無論如何抽出一天來,陪她買衣服。
我們一家家店逛,她拉著我的手興高采烈地流連在不同的商舖裏。
享受和每一個老闆侃價的樂趣。
買了一堆五顏六色的大包小包,又嚷著肚子餓,拽我去餐廳吃飯。
吸著綠色的果汁,兩眼朝我骨溜溜地轉。
隨即笑起來,吸起半吸管,朝著我慢慢吐出來。
有時我真懷疑我和她不是將要去一個完全不可預知的地方,而是壓根就在夏威夷度假。
在起程前的最後一晚,我們做愛了。
這是我們重遇後到那天第一次做愛。
我記得那是從外面購物完回來,我們都在各自默默整理自己的行李。
出差過無數次,第一次不知道往自己的箱子裏放什麼。
她更加絕,買的衣服,沒有一件放進箱子。
我們就這麼互相不說話地,各自理自己的衣服。
我不知道她究竟在箱子裏放了什麼,整個行李箱都合不上,她就跳上去,坐得非常開心。
後來才知道,她放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進去,沙發靠墊,地毯,盡量在拖延整理的時間。
因為我們都知道,理完後相對的場面是致命的。
但終究這場面還是到來了。
她終於把箱子合上了。
我和她互相望著。
我們終於慢慢走近,同時伸出手臂抱住對方。
用嘴唇尋找彼此。
從到到尾我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用極其緩慢的動作脫著彼此的衣服,好像在進行某種宗教儀式。
記憶中,那晚她的叫聲是最為淒楚的。
第二天,我們一前一後,提著箱子上了船。
妻的卡裏有不少錢,她似乎也極大方地給我們買了兩張頭等艙的船票。
船是豪華郵輪。
具體開往什麼地方,由於和這個故事本身關係不大,我就不多說了。
總之,我與女兒登上船的剎那,我感覺象登上泰坦尼克一般。
撞上冰塊,然後一起沈沒,然後手拉手一起葬身。
我那時還不知道,雖然這看起來很悲慘,但相比與今後實在發生的事,那樣要幸福和美麗得多了。
船啟程的時候,是傍晚。
我和她站在欄杆處,望著下面翻滾的江水。
冷吧?我看看她。
還好,她朝我羞澀地看了一眼,轉身進了房間。
自從昨夜那一場看似突如其來卻勢在必行的做愛後,我們就很難正常地說話。
這對我們來說,像一個各自必須珍藏,卻永遠不能放在我們中間,供我們正視的事情。
我盯著船離岸越來越遠。
岸邊送行的人漸漸散去,有一個人還在那裏怔怔地望著我們。
那個人是妻。
我和她逐漸地對視著,視線逐漸拉遠,我想叫出聲喊,但嗓子居然是啞的。
我不知道這船的離開,這妻的站立,是什麼意思。
女兒當時在船艙裏。
我怔怔地望著妻,妻遠遠地,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舉手朝我揮別。
這個場面,其實是非常非常恐怖的,非常非常的恐怖。
我們漸漸地開遠了。
妻變成一個再也望不見的點。
海上只有一些浮標,隨著海浪逐漸漂浮,我臉色慘白,像被冰雹砸了五個小時一樣,回到船艙,看著女兒。
怎麼啦?她抬頭問我。
沒有什麼。我勉強笑笑。
她噢了一聲,站起來不看我,我吃飯去了,就蹦蹦跳跳地開了門,去了餐廳。
我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告訴她剛才的景象,可能是怕她承受不住,可能事情本身已經超出了我能預計的範圍,我感覺到船以某種穩定的振幅前進著。
船艙裏的喇叭居然會放音樂。
我坐在船艙的床上安靜地聽著音樂,回憶著妻剛才的眼神,準確說來,那是一種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或許,只有在彼此逐漸消失在視線的最後剎那,我從中讀到了些許不捨的東西,但那也很有可能是我的一相情願。
到了晚上10點多,女兒回來了,她已然喝醉。
我們去跳舞吧。她一把牽住我手,把我往外拖。
我使勁摔開她手,看著她。
你看我幹嗎?她衝著我喊,你看著我幹嗎?
我其實心裏非常明白,女兒對目的地,對將來可能會發生的一百萬個可能充滿恐懼,在這種恐懼之下她選擇了一種瘋狂的發洩,無論是買衣服,還是跳舞,都是她對此的反抗。
我不能告訴女兒此行已然毫無意義,生活當中隨時會有某種漩渦狀的東西,我已感受到它的存在,可我只能咬住牙關,不便透露,因為這無比險惡。
我安靜地看著她。
她突然笑了,你早點睡,我去玩了。
她在我面前脫下衣服,換了一件無比性感的衣服,打開門頭也不回地出去。
我在房間裏坐了一會。
到開門去了輪船的酒吧,推進門就看見一個長髮的女子以無比專業的舞蹈震懾著所有人,贏來所有的掌聲。
每一個男人的眼神都是垂涎欲滴的。
真是幫豬。
這是一種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舞蹈,或許我對此本身就不熟悉,它非常的性感,但這種性感因為某種專業性在裏面,故而增添了一種凜然自威的東西在裏面。
N年前,她已是DANCINGQUEEN.我找了吧檯處坐下。
她一曲跳完,走到吧檯處,不看我,自然有男人上來請她喝酒了。
於是他們就在我邊上。
接下去是對話。
小姐,可以認識一下嗎小姐,喝杯酒如何?
小姐,你是一個人嗎?
小姐,你是學舞蹈的?
就搭訕的言語的貧乏與庸俗性而言,這個男人實在無藥可救。
女兒低頭笑笑,不說話,那男人更加著迷。
圍著女兒忙得團團轉,小姐,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女兒笑得非常文雅,好像小家碧玉。
多年前,她就會笑得像只小狐狸了。我不忍再看下去,一個人拿了杯子欲走。
剛要走時,突然聽到她說。
不行,我要和這位先生跳。
突然好幾個人眼光轉向我。
我回敬他們。
女兒走上來,仰頭望著我的眼睛,先生,我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我微笑,不答。
她繼續問,先生,我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我微笑,不答。
她執拗地,先生,我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音樂已經響到一半,只有她一個人在對著我問。
她的眼眶裏已經有東西在閃。
還在苦苦追問,先生,我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我沒有和她跳舞,直到最後我也沒有和她跳舞,可能當時,本身我心情就無端煩躁的緣故,我看著她這種以甜蜜的方式無比執拗地挾持,她根本不明白我們此行已充滿荒謬,我看著她淚光閃閃地堅持要和我跳支舞,心裏非常地反感,我只是說了一句,你自己玩吧,早點回來。轉身回到船艙,整整一夜她都沒有回來,在淩晨的時候,依稀在夢裏見過她。
那個時候大約是淩晨四五點鐘,我在睡夢中猛地睜開眼。
她正趴在床沿看著我,無聲地流著眼淚。
一時間我根本沒有清醒過來,我以為我還在夢裏,於是伸出手在她臉頰上輕撫。
什麼事不開心了?我問她。
她搖搖頭。
你怎麼還不睡覺?我問她。
我看看你,你睡吧。她說。
我腦子昏昏沈沈地,噢了一聲,然後閉上眼,一會又睡著了。
我不知道她究竟看了我多久,直到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我清醒得坐起來,皺著眉頭看著女兒床上,一絲都不淩亂的床鋪,她根本一夜都沒有回來。
這個時候我已經充分忘記了昨天半夜的景象,這也是我事後才想起來的,當時我只留意到她的床上有一本日記本。
我把日記本翻開,裏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我沒有多看,梳洗完畢出艙房找女兒。
走進餐廳,每個人都在討論昨天一個女孩在甲板上割腕自殺的故事。
她坐在甲板上,看著滿天的星星,安靜地用我的刮鬍刀割開自己手腕,血無聲地順著甲板流到海裏。
清晨前的一場雨更是把甲板沖刷地幹幹淨淨。
直到早起的人在甲板發現她的時候,她的耳中還塞著MP3的耳機,裏面放著SOLVERGSLETTAHJEII的爵士女聲。
用一種幾乎快斷氣的聲音哼唱著。
我在她的項鏈的蕩墜裏發現了一張男人的照片,這個蕩墜在那晚我們做愛時我就看到過的,但是當我試圖撥開時,被她阻止了。
可能她不想讓那個男人目睹當時的景象吧。
畢竟她深愛過她。
哪怕他已經死了。
我回到城裏,整整兩個多月不吃不喝,我沒有再去我與妻的房間,整日把自己關在給女兒買的那棟小屋裏,從早上到深夜,從來不開燈。
我拒絕和任何人接觸,把手機也關掉。
我捧著女兒的骨灰兩個多月後,覺得不能如此霸佔她,或許我該把骨灰與那個男人葬在一起。
於是我通過各方手段尋找那個男人葬的地方。
我先到了我住的地方,問各層每個鄰居,有沒有見過這個男人,曾經住在我家樓下。
好些人都說沒有見過。
最後一樓的一個老婆婆告訴我,這個人的確曾經住在我家,但後來搬走了。
我算了算時間,大約是我與妻結婚不久之後。
搬走了?
搬走了是怎麼回事?我問那個老婆婆,他不是死了嗎?
你年紀輕輕怎麼老咒人死呢?老婆婆白了我一眼。
我不信,去警署查,又通過我一個做警察的同學,查了半天,的確沒有這個男人的死亡記錄。
他們倒給了我一個地址。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我捧著一壇骨灰,敲響了這個地址的門。
開門的正是妻。
當時是早上10點多鐘,我敲了這扇門。
門打開後,妻出現在我面前。
那個瞬間,我們都呆住了。
我隱隱感覺到事情還有險惡,也就是說,事情的險惡並沒有到我所認為已經停止的地步,我捧著骨灰的手不斷地抖著。
那天上午到深夜,我坐在那個男人的家裏,妻從頭到尾默然地不太說話,我也沒有過多催促,下午四點多的時候,那個男人回家了,於是整個事情才在我面前慢慢鋪展開來。
一年多前,也就是我和妻結婚後不久,與這個男人發生戀情的正是妻。
「我和你結婚不多久就早知道了,你並不愛我。」
妻坐在我對面,平靜地說。
妻常常看到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怔怔發呆,有時候她叫我,我會在她叫了好幾次後才驚醒,抬頭問她幹什麼。憑一個女人的直覺,她早明白我心中有一種很不甘的東西在壓抑著不流露出來,於是妻也沒有流露出,當然,這是在我面前。
常常妻在吃完晚飯後,下樓去樓下的小區的長椅上坐著,直到認識那個男人。
開始他們只是聊天,坐在長椅上輕聲細語的聊天。
直到妻瞭解到他身患重疾,並沒有多少生命時,她早已愛上了他。
妻決定離開我。
但這對妻來說無疑是萬分艱難而無法開口說出的決定,我雖然心底有一塊位置早已空缺,而且妻或者任何人也無法填滿,但至少我對妻的好是無可爭議,無可挑剔的。
妻根本說不出任何離開我的話。
直到妻認識了女兒。
按照妻的說法,女兒踏進那所幼兒園的那天,不知為何第一眼相見,妻看到她扒在欄杆旁,貪婪地看著小孩子時,妻就對她有了莫名的好感和信任。
她們變成了好朋友。
漸漸地,妻把與我的事情,與樓下那個男人的事情統統告訴了女兒。
這離我與女兒再次重逢,中間隔了整整一個多月。
女兒一直沒有向妻說明,直到有一天妻說著說著,便把與我的照片給女兒看。
女兒才抖得像一隻風中的雞。
在一個夜晚,她們一起通盤想了整件事。那根本不是任何人的孩子,那只是幼稚園裏一個小孩,他的父母每逢週末去外地採購,便托管在妻的幼稚園,女兒很喜歡他。
接下去的半年時間裏,便是妻與女兒精心佈置好的局,每一個細節,每一個碰撞,包括每一個交流,事情的每一步。
只有我被蒙在鼓裏。
這其實原本是個對任何人都好,都沒有任何壞處的局。
妻離開我,我與女兒(我一直真愛著的人)從此在一起,妻會陪伴那個男人直到他死。
事情也的確按照她們的預計在進行著,偶爾我有猶豫,她們中間就會有一個人促動一下。
那個男人的病情越來越差,只好在那一天,妻開始發難。
妻隱瞞在人群中,送我們上船,直到我發現她後,朝我揮手告別,那一刻,她的眼神中的確是刻骨的不捨。
她送我們去的地方,正是女兒失蹤後所去的城市。
從頭到尾,她沒有懷過孕。
我沒有告訴妻女兒的死,我離開那個房間的時候,妻的眼中是抱歉與祝福並存的眼神。
回到家,我翻開女兒的行李箱,找出那本日記。
10月6日
今天我又看到了他,我已經有整整一年多沒有見過他了,他瘦了,更成熟了,他認出了我,只是他裝得好像啊。
11月2日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著,只是我越來越不願意這樣,我不想騙他,可是我騙了他,我按照我們一起編的話,一次次騙著他,包括我的小孩,包括我去做雞,他全相信了,他給我買了屋子,他以為這一切都做得很好,我是多麼想告訴他,一切都和他以為的截然不同啊。
11月9日
他一直在我的房間裏呆著,我是多麼享受和他這樣呆在一起的時光啊,我們一起聽SOLVERGSLETTAHJEII的歌,他老是笑我很幼稚,他送過我一盤 SOLVERGSLETTAHJEII的CD,可能他自己都忘了吧,那是好幾年前了,我們一起去唱片店,他送給我這張CD,我估計他自己都沒有聽過,只是他很討厭我聽SHE.
12月1日
姐姐終於離開了,這半年來,我們計劃的整件事情終於達到了效果。
我看著老爸迅速老下去的樣子,怎麼能告訴他,從頭到尾我都是騙他的啊!
我怎麼能告訴他,我還愛他,我根本從來沒有愛過任何其他的人啊。
明天我們就要上船了,我想帶他去看那一年多來我呆的這個城市,我在那個城市裏療傷,在那個城市裏長大,我多想帶他去看,告訴他每一寸土地都是我熟悉的,這是姐姐給我們的船票,她希望我們幸福,希望我帶他去那裏忘掉一切,與我重新開始。可是我心裏明白,他再不可能愛我了,我們以為這個陰謀可以成全任何人,可是我們都沒有想到給他帶來的傷害。
我們怎麼可能再回到從前呢。
這怎麼可能呢。
12月2日
我在黑暗裏一直看著你的臉,老爸,你知道嗎,我一直盯著你看,想把你全部記在腦子裏,帶著滿腦子的你離開。
昨天晚上我們再一次做愛了,你知道嗎,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做愛,我多麼想告訴你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做愛啊。
你睡著的樣子,我怎麼都看不厭,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你會越來越討厭我,直到一切你都知道後,你會恨我,那個時候,我該怎麼來面對你啊。
老爸,我要走了,姐姐已經離開你了,她尋找屬於他自己的幸福去了,我也要走了,我知道這次航行,是我愛你的盡頭。
可是你好可憐啊,老爸,以後沒有人再來照顧你了,沒有人再來關心你了,你會懂得好好照顧自己嗎?
你會懂得,我從來沒有愛過別人,從頭到尾,我只是愛著你一個人,希望你幸福嗎?
老爸,我真的不想離開你,可是我知道,你會一個人勇敢地活下去,你一定要勇敢地生活下去,只有膽小的我,才會選擇逃,老爸,你是最勇敢的,對嗎?
老爸,我真的很想為你生個孩子,可我沒有懷上,我哭了很久,我想我沒有機會了,昨天做愛的時候,我想,如果這次我懷了你的孩子,那麼我和他都會在天上一直祝福你的。
老爸,我真的不想放開,我手裏的筆不斷地在寫,我知道,我一放下筆,就意味著終於就要離開了,你能再抱我一次嗎?像爸爸抱女兒一樣?
從開始到結束,老爸,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我愛你。
我愛你,老爸。
再見
看完整本日記,已經是淩晨5點了,我呆呆坐了一會,回憶了這半年來與她相處的每一個細節,給自己沖了一杯咖啡,我鎮定地乘著咖啡匙,終於手劇烈地抖動,撒滿了一地棕色的粉末,我再也無法抑制,跪在地上。
看著眼淚將滿地的粉末漸漸稀釋……
幾天後,我將這個屋子賣掉,賣掉的錢全部給了妻,我對那個男人始終不存惡感,他也待我像朋友一般親切與自然。
我把女兒埋在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地方,去了另外一個城市,留下了她一些骨灰,放在一個手指粗細的小瓶裏,掛在我的胸前,這一生我都不能再把她摘除,她已長在我的心裏,我的骨髓中,無法割離。
有的時候半夜無法睡著,我都會想。
如果有一個你愛的女孩子叫你老爸時,你要記得堵住她的嘴,告訴她,她不是你的女兒,是你的愛人,而你,將用整個生命來珍惜她,愛她,不讓她受到傷害,你一定要說出來。
因為有的話,不說,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你明白嗎?
-------------------------The END---------------------
看完我稍微感動了一下,但回歸現實
如果真的愛對方幹麻不講清楚~
要繞那麼大圈~
而且從女生騙男生說是自己有援交愛上別人 幹嘛幹嘛ㄉ後面那一大段
都讓我覺得女生的愛,好偏激...一般人,應該會受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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